白烟升腾而锈红大雪降落的
取景框里,
他们挥动铁皮舀子把氧化铁粉
装进数只空匣钵
再从轨道式烧结炉另一端
快速卸下历经℃高温煅烧
钵体滚烫的熟粉
干完了这些他们扯去劳保手套
低头饮水
然后走向℃高温的2号烧结炉
搬上摆满压制坯的匣钵
同样从另一端卸下成品
当值夜班的日期,
他们还须额外完成球磨的工作——
此时他站立于
嘈杂的阿特拉斯空压机声中
望向窗外明暗交织
今年死人远多于往年的深春
将工友雷丢在了二十年前的过往
追忆这一切,
而雷正竭力使手动叉车加速
让惯性把沉重储料框
送进升降平台的钢板并登上去
启动按钮升至半空
怒吼一声将熟粉掀入球磨机
这其中微不足道的痛彻
实则短到百把个字就可陈述
但如果细究起来,
他们甩掉纱布口罩慵懒地依偎炉体取暖
啖食被工业烘箱烘烤得
香喷喷的残羹剩饭
当他们谈论文学时在谈论什么的
回肠荡气的惬意哦
令狗屁前程,
空压机声嘈杂的整个世界
统统都隐匿在
茫无边际大雪遮蔽病体钻入衣衫
染红了干净阴茎的冬夜
“任何铁器都不如一个
放置恰当的句号更具锥心之力。”
雷迷迷糊糊地咕哝道,
“可惜我们还差一个故事
差一个故事便能撑持到漆黑清晨”
他清楚是时候了
是时候像个脱胎换骨
风烟俱净的局外人自深春绕过转述者
陈述的空白直抵取景框
重新依偎着那空无却依然滚烫的炉体
一屁股滑坐在地上
抬起双手把头发整个朝后一捋停住
缓缓垂落挺直了身——
在我黑色封皮的笔记里,
年只死掉了一个人
缝衣纳鞋,浇粪种菜,挑河刈麦
为大儿造房供小儿大学,
洋槐炼成平原上苦楝子的母亲
替乡轮窑厂运泥口吐鲜血累瘫于
河岸油菜花金黄的运泥船头
而查出乙肝腹水的母亲
经短暂治疗断药返回到家
被愚昧乡邻惊惧为疫病的母亲
谋划赊两头猪崽圈养
以期解救整个家庭于泥淖的母亲
待到出梅入夏,
子女们亦检查到体里病毒
抱头痛哭还不能被乡邻知晓时
她的四壁已灰泥剥落
暑气自屋后上升,背脊发凉
阴阳先生仍画符挽救着她
乡村郎中兜售十剂黑羊屎般
妙手回春的药丸挽救她
求生的意念使她一剂剂吞咽
瘫缓在粪桶上泄泻了个把月
病情日趋沉重至剧痛难忍时
止疼片喂养着形同槁木的她
蜕皮的旧电线召唤求死的她
冬天,
院中手植水杉红锈堪比去年
但死亡踩着枯枝开裂
已经站在她身后如同明月隐高树
令野狗成群彻夜吠叫,
西伯利亚大寒潮已经逼近省界
杜冷丁犹作最后的一搏
乡邻,平素交好的几位妇女
终究怀揣恻隐之心前来探视
商议缝制一套粗布“寝衣”,
小儿也开始动身返乡
从南京沿长江北岸东下
经扬州到泰州拖着奔丧的病体
穿过大麦青青的田埂
赶在日落断头前。
.11.30
图来源于植物星球
多少年了?20,打工20年了,谨写第一首打工诗,某种意义上它不再是自己喜欢的诗的形式,就是一段文字。
在今天,写日常与现实题材成为诗高下判断的标准。一直以来所写的既不赞美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反抗,正负能量一般,无日常,无现实,无地气。打了20年工的东西,在以往的诗歌中几乎无处寻觅,仅一字半句散落,一带而过。
诗不是小说,是语言和思想的教诲;也因为太过于沉重,本能抵制它。靠沉痛感动人?诗歌没有这个义务。本该能找到更为简单简短的表达,这样写只会增加耻辱——漆黑清晨到了,那就暂停,出于熬到漆黑清晨才讲出,所以不必讲述完更为漫长的——已经够多了,事实上一句也不曾跟那位或那些兄弟坦然讲述过,出于因怀念,记录那位或那些兄弟,不值得赞美也不必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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